解读萧红《呼兰河传》:愿我们善从心中来,莫笑他人哀

2024-04-27 22:27 来源: 文化之窗 本文影响了:1096人

鲁迅先生说:“群众,尤其是中国的,永远是戏剧的看客。牺牲上场,如果显得慷慨,他们就看了悲壮剧;如果显得觳觫[hú sù],他们就看了滑稽剧。”

可见,中国人向来是喜欢看热闹的,他人的喜怒哀乐、家长里短都可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人们在看热闹的时候,根本意识不到今天你在看别人,也许明天就会成为被看的对象。

民国四大才女之一萧红的代表作《呼兰河传》,正是为我们描述了这样一群看客,他们不仅麻木的看着别人的命运,而且也麻木的看着自己的人生。

呼兰河传这部带有自传色彩的小说,以萧红自己童年生活为线索,描述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东北小城呼兰河的种种人和事,真实而生动地再现了当地老百姓卑琐落后的生活现状、得过且过的精神状态和愚昧麻木的看客心理。

那么作者萧红的故乡呼兰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呼兰河是一个寒冷而荒凉的东北小城,这座小城很小很小,只有两条大街,一条从南到北,一条从东到西,两条街交叉的十字街口就算是全城最繁华的地方了。

东二道街上有个五六尺深的大泥坑,是小城的一大景观。不下雨那泥浆好像粥一样,下了雨,这泥坑就变成河了。

水大的时候,这泥坑不但阻碍了车马,也阻碍了行人,每每走到泥坑沿上,总要战战兢兢,生怕掉了下去。

每年这个大泥坑里不知道要陷进去多少车马,也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回抬车、抬马的闹剧,这泥坑里还淹死过小猪,鸡鸭猫狗,甚至下大雨的时候还掉进去过一个小孩儿。

但深受其苦的呼兰河人,从来没有一个人说要用土把泥坑填平的,一个都没有。

也许是因为这泥坑子施给当地居民两条福利,一是常常抬车抬马,淹鸡淹鸭,非常热闹,可使居民说长道短,得以消遣。

二是有了这泥坑,可以使瘟猪变成淹猪,居民们买起肉来,既经济又不算不卫生,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别人:“这哪能是瘟猪肉呢,一定是那泥坑子淹死的。”这像不像鲁迅先生笔下那个擅长用“精神胜利法”,自欺欺人的阿Q呢?

呼兰河的人们就这样卑琐平凡、得过且过的活着。天黑了就睡觉,天亮了就起来工作。一年四季不过是随着季节,穿起棉衣或脱下单衣的过着。

生老病死也没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的长去;长大就长大,长不大也就算了。

可以说呼兰河人对生命抱着让人难以置信的漠然态度,而在对鬼神的精神依附上,他们却又保持着极大的热情。

呼兰小城有非常齐全的为神鬼服务的设施,几家扎彩铺,老爷庙、娘娘庙等,还有很多异彩纷呈的精神上的盛举,比如跳大神、放河灯、野台子戏等。

也许正因为对现实世界的无奈和无知,才促使他们把最大的希望寄托在对遥遥无期的来世的关怀上,让他们在这些信仰中找到一点卑微的生存理由和乐趣。

那么在这座简单、荒凉的小城里会发生一些什么样的故事呢?

首先出场的人物是小团圆媳妇儿。

租住在我家院子里赶车的老胡家,为第二个孙子买来了一个童养媳。因为孙子还小,不能成亲所以就叫团圆媳妇。小团圆媳妇儿,只有12岁,但是她个子很高,头发又黑又长,她的脸长得黑乎乎的,笑呵呵的。

她来的那天,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去看她,看了之后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不过都说这孩子太大方了,不像个团圆媳妇。见到人一点都不害羞,头一天到婆家吃饭就吃了三碗,别说还是一个团圆媳妇,就说一进门就姓了人家的姓,也得头两天看看人家的脸色。

总之各种蜚短流长,这些再正常不过的行为举止,在婆婆和众人看来却是大逆不道的。

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没过几天,那家就打起小团圆媳妇来了,打得特别厉害,那叫声无论多远都能听见。

有几回婆婆把团圆媳妇吊在家里大梁上,让叔公公用皮鞭子狠狠的抽打,昏过去之后就用冷水浇醒接着打。

还有几回被打狠了,说要回家,婆婆就用烧红的烙铁烙她的脚心,还说要用锁链子把她锁起来,小团圆媳妇吓得直叫。

可以说小团圆媳妇受到的是监狱里才会有的酷刑,婆婆为什么要如此虐待她呢?是因为她犯了大错吗?并不是,只是因为要给她立规矩而已。

整个院子里的人甚至整个呼兰河小城的人也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甚至还说早就该打的。

不久,小团圆媳妇儿就被打出毛病来了,她变得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脸色蜡黄,一天天的消瘦下去,睡觉的时候睁着眼睛一惊一乍的,还经常说梦话。

她的婆婆觉得她是见鬼了、着魔了才变成这样,根本不承认她是因为遭受了平白无故的虐待才会如此。左邻右舍又开始热心地给她出主意治病,有的主张跳大神,有的主张给她扎草人当替身,甚至有的主张给她吃带毛的鸡,就是没有一个人说不能打的。

于是老胡那家人为了给团圆媳妇儿治病,又开始变着法子折磨她,他们最后请来大神做法事,还听了大神的建议,用大缸当众给她洗热水澡。

这几乎是呼兰河小城的一场盛会了,来看的人络绎不绝,全都兴高采烈。老胡家烧了一缸开水,大神打着鼓,命令小团圆媳妇当众脱掉衣服,她不肯,她的婆婆便抱住她,请了几个帮忙的人,一起上来,把她的衣裳撕掉了。

很快小团圆媳妇就被抬进大缸里去。大缸里满是热水,是滚熟的热水。她在大缸里边,叫着、跳着,好像她要逃命似的狂喊。她的旁边站着三四个人按头的按头,浇水的浇水。不一会,浇得满脸通红,她再也不能够挣扎了。

那天晚上小团圆媳妇儿一共被热水烫了三次,烫一次昏一次,闹到了三更天才散场,看热闹的人也才回去睡觉。这晚之后,小团圆媳妇就整天昏睡着,没过多久,这个黑乎乎、笑呵呵的小姑娘就死了。

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团圆媳妇儿,婆婆毒打她的时候,众人无不支持,等到小团圆媳妇儿病重的时候呢,众人又争先恐后地为她出偏方,表面上是在关心她的生命,实际上是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

等到最后小团圆媳妇儿终于被折磨死了,人们只顾着谈论葬礼时的酒菜好不好吃,根本没有人在乎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是如何死的。

呼兰河小城的人们在别人的不幸中寻求原始的快感,他们的麻木不仁和极度冷漠,已经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就像萧红所写的那样:“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

乡亲们在以小团圆媳妇的惨死为乐的时候,并不知道未来的某日,他们自己的痛苦也同样会成为他人的快乐。这种苦难似乎是一种无限循环、无法停止的悲剧。

接下来出场的人物是有二伯。

小团圆媳妇无名无姓,有二伯呢,其实也并没有名字,他的乳名就叫做有子。

有二伯与我的祖父年龄相仿,在我家做了30年的长工,他的实际工作相当于祖父的管家,是配得上二掌柜这样的称呼的,但实际上呢,他根本得不到人们的任何尊重。

他喜欢人们叫他二掌柜的或者有二爷,来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但偏偏人们就叫他的乳名有子,他听到以后,就会满脸通红的追打喊他的人。

孩子们也常常戏弄他,跟在他后边,编着歌谣来骂他,向他扔石子。

有一次我的父亲打了有二伯,被晚辈打了,有二伯便觉得颜面尽失,他说我要上吊,但其实只是做做样子,后来又说要跳井,不过是等到邻居们都赶过来的时候才开始往井边跑。

有二伯试图挽回颜面的举动,最终都变成了滑稽的表演,让自己成为了大家更大的笑话。

也许就因为得不到人们的尊重,找不到可以平等交流的人,才造就了有二伯古怪的性格,他喜欢和天空中的麻雀说话,喜欢和大黄狗谈天,甚至呢,还可以和脚下的石头聊上几句,但是一旦和人在一起,他就会立刻变得沉默寡言。

当然有二伯也有风光的时候,他最喜欢吹嘘的就是自己当年在毛子的刀下死里逃生的故事。有二伯口中的毛子指的是日俄战争的时候来中国侵略的俄国兵。

死里逃生的故事,有可能是真的,但是具体情节却在有二伯的口中被极度地夸大了,有二伯描述说毛子骑在马背上拿着大马刀见人就杀,当时毛子就在自己家的门外敲门而他却处变不惊,在家里烧开水,下面条吃呢。

读到这里,我们其实可以感受到一无所有、性情古怪、时常遭受人们嘲笑和戏弄的有二伯其实是十分可怜的,但他毫无觉悟,健忘自傲,他沉醉于有二爷的称呼,吹嘘着不怕毛子的那种典型的精神胜利法,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东北阿Q。

最后一个出场的人物是冯歪嘴子。

我家后花园的磨坊里住着冯歪嘴子,老实巴交的冯歪嘴子,却和同院儿的漂亮姑娘王大姐好上了,还偷偷的生下了孩子。

冯歪嘴子的东家知道以后,就将他们从磨坊里赶了出来,冯歪嘴子不得不带着王大姐和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搬到草棚里。

数九寒天屋里水盆都结了冰,新生的孩子没有衣服穿,只能盖着面袋睡觉。

自从小团圆媳妇死了以后,院子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左邻右舍听到这样的新鲜事,开始不断的去探访草棚。

探访完之后就兴奋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原本对漂亮的王大姐赞不绝口的人们这时全都改了口,他们有的说王大姐长得太过健壮了,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有的说孩子肯定养不活,大概要冻死;还有的说冯歪嘴子恐怕要上吊。

但冯歪嘴子并没有上吊,还是好好地活着。他的孩子也没有冻死,又过了两三年,冯歪嘴子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冯歪嘴子欢喜得不得了,但是他的女人生下孩子没多久就死了。

于是呼兰河的人们又开始说三道四了,他们断定冯歪嘴子这一回肯定要完了,女人死了,扔下两个孩子,一个四五岁,一个刚生下来,他可怎么办呢?大家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

但是冯歪嘴子并没有被绝望所洞穿,因为他看见了他的两个孩子,反而镇定了下来,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在这个世界上生根,要长得牢牢的。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份能力,只知道应该这样做。

于是他该担水担水,该拉磨拉磨,背着小的带着大的,照常的活着,照常的担起了自己的责任。在别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冯歪嘴子和他的两个儿子都活了下来。

读到这里,我们可以感受到冯歪嘴子是唯一一个敢于打破封建传统和敢于向生活抗争的人,他和王大姐自由恋爱结婚,任凭人们奚落,平静的生活着,王大姐死后,他并没有像人们预想的那样哭泣上吊,而是默默的扛起身上的责任,拉扯两个孩子慢慢长大。

在苦难面前,冯歪嘴子表现出了生的坚强和勇气。

读完整本书,我们可以看到呼兰河人们的生活方式是很简单的,“冬天来了就穿棉衣裳,夏天来了就穿单衣裳”,寒来暑往一年又一年,生老病死一辈又一辈,他们的精神世界更是匮乏,把最大的希望投注在信奉鬼神这些虚无缥缈的来世上。

虽然他们勤劳淳朴,但同时也愚昧、麻木、保守、迷信。他们就像是鲁迅笔下的看客群体,喜欢看别人的热闹,喜欢说三道四,喜欢把别人的痛苦当作自己茶余饭后的消遣和娱乐。

他们饶有兴致的去看大泥坑的种种悲喜,去看妇女追打自己的孩子,去看小团圆媳妇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去看有二伯上吊跳井,去看冯歪嘴子的女人和孩子,总之看成了这些乡民古老的娱乐方式以及传播流言蜚语的特有方式。

他们毫无同情与温暖,人心荒凉至极。他们不仅麻木的看着他人的命运,而且也麻木的看着自己的人生。

梁启超曾说:天下最可恶,可憎可鄙之人,莫过于旁观者。

但面对自己的故乡——呼兰河小城里这些小人物的生活悲苦以及看客们的麻木不仁,作者萧红并没有言辞激烈的去抨击他们,而是用儿时的回忆还原出这些人和事当时的模样,让读者自己来感知其中的温度,从而获得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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