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年长白山里全是大林子,响晴天都见不到日头,下小雨都淋不着。翻几架山过去,连个屯堡都没有。有山东、河北来长白山挖参、打猎落户的,也都三里一家,五里一户的散住着,没有事不见面,见面也真不容易。
柳树沟住着一家姓丁的,说是一家,也就是一个人,会点木匠活,自称丁木匠。靠给人做活,挣碗饭吃。
离柳树沟五里地的朝阳崴子,住着一家姓郑的,老太太叫郑于氏,儿子叫郑成,媳妇叫宋小红。别看小红才十五岁,还没有头毛驴高,就得推磨、做饭、挑水、劈柴。
郑成可怜她,想帮她干点,可做不了妈妈的主,只好干瞪眼。郑于氏还生怕小红跑了,紧张罗着盖房子给儿子成亲。就把丁木匠请来打房料,做门窗。
那年头也讲吃喝。别看请木匠给工钱,没有好吃好喝谁也不干,就是干,也不出活。所以,郑于氏每天都打发儿子上十几里以外的地方买点肉,侍候丁木匠。
谁知头一天买回的猪肉,第二天做饭时一看,没了。郑于氏这下可气坏了,肉哪去了呢?方圆五里没有人家,木匠才来,是谁偷的呢?她左琢磨右琢磨,没有别人,准是儿媳妇偷的。
这个不成材的妮子真馋!她摸起烧火棍,扯住小红,没头没脸地就撸了一顿烧火棍,打得小红摸不着头脑,呜呜一个劲儿直哭。
丁木匠也纳闷儿,问:“大婶,她怎么啦?”
郑于氏说:“她偷吃了我买的肉!”
丁木匠问:“肉放在哪儿?”
郑于氏说:“怕坏了,挂在外边的墙上。”
丁木匠一看,门旁的墙上果然有个大钉子,墙壁上还贴着肉渣儿。你说是小红偷的,看那瘦小的老实样,实在不像。再说,她偷了又上哪去吃呢?你说不是她偷的,又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她婆婆,丁木匠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天,郑于氏又打发儿子买回来一块肉,特意把钉子往高处挪了挪,防止再丢。丁木匠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吃完晚饭,扛着锛子往家走。走出二里地后,天已经黑了,他又窝了回来,悄悄来到郑家的房山头,查看动静。
一更天,二更天,大约到了三更天,从林子里来了个黑乎乎的东西。开始看不清楚,近了,丁木匠看准了,是一只花脸狼,狼脊梁上还背着个东西,前腿短,后腿长,和狼长得差不多。
丁木匠认识,这东西叫狈,因为前腿短,走起来很笨,每回行走,都是狼背着它。狈比狼心眼多,它常常给狼出主意干坏事儿,狼也离不了它。所以一群狼里,都要请一个狈,为它们出谋划策,大伙轮流背着它去干坏事儿。
丁木匠正观察着狼和狈的动静。这时,狼和狈来到墙根,狼驮着狈顺墙站了起来,狈踏着狼的肩膀,竖起来,用嘴叼下了肉。
丁木匠明白了,原来是这两个东西干的,害得小红白挨了冤枉揍!他想到这里,气就不打一处来,嗖的一声抛出了锛子,正砍在狼脸上,狼痛得嗷一声逃跑了。狈还不知怎么回事儿,就从狼背上掉下来。
这时,丁木匠奔了过来,抄起了锛子,狈一看不好,想逃跑,可前腿短,干跑也不挪地方,被丁木匠一顿锛子劈死了。丁木匠很后悔,如果带着枪,那个狼也跑不了。
郑于氏躺在炕上,心里老是惦记着那块肉,始终没太睡实落。这时,忽听窗外有动静,就披上衣服踪出来;她以为小红又在偷肉了。
她推开房门一看,外边站着丁木匠,火愣愣地问:“好酒好肉地供着你,你还偷我的!”
丁木匠指了指地上的狈说“你看是谁偷的?”
郑于氏说:“这东西根本够不着。”
丁木匠把狼狈结合偷肉的事儿说了一遍,郑于氏才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地向丁木匠赔礼道歉。小红呢,自然也脱了贼皮。但丁木匠却惹下了大祸!
干了一天活,晚上,丁木匠和往常一样,扛着锛子回到家里。昨天晚上,他为了查个水落石出,折腾了一宿也没睡觉,又干了一天活,连乏带睏,.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丁木匠睡得正香甜,忽听一声狼叫,他立刻惊觉地跳了起来,抓起土炮,靠近了窗口。向外一看,啊!外边有十几条狼,有的扒门,有的扒窗,有的挠墙。门闩着,窗关着,扒不动,挠不开,气得狼嗷嗷直嚎。狼围着房子乱窜乱跳,真是吓人!
丁木匠本来伸出枪要打,可土炮打一枪半天才能装上,太笨,而且还得留着防身。
这时,他看这群狼嚎了一阵,跳了一阵,大概是又渴又累,就四处找水喝。喝一阵子,又扒门,又扒窗,又张着大嘴嚎,又围着房子跳。闹了一阵子,又找地方喝水,喝饱了再嚎再闹……就这样,翻来复去,一直折腾到天放亮,才叫着离去。
丁木匠和狼折腾了一宿,实在太累了,也饿了。他啃了几口凉饼子,头朝炕里就睡觉。今天也不能去郑家做木匠活了。
一觉醒来,日头大歪了。今天晚上这群狼肯定还能来。听说,狼把嘴巴插在土里一叫,四面八方的狼都能听到,一会儿纠集一大群。如果今天晚上来得再多,拱不开门窗还不扒房盖呀!丁木匠的小房是用白尖草苦的,哪能抗它们扒呢,万一房盖扒出了窟窿,狼进了屋,丁木匠再能,也得吃亏!
丁木匠想到这里,觉得应该琢磨个对付狼的办法,不能瞪眼等着吃亏。他琢磨了一阵子,猛然想出了个道道,一拍大腿说:“对!”
丁木匠急忙吃了点饭,上林子里捞回两根倒木,先用锛子锛出个平面,然后骑在木头上,一手握凿子,一手举斧子,当当的凿起来。三袋烟的工夫就抠出一个木槽子。
接着,又抠第二个,三袋烟的工夫又抠出一个。他把抠出的槽子装上水,水里又加了很多盐。等天刚刚黑,丁木匠躲进屋里,关好门,关紧窗,抱着老土炮在屋里等着。
不多一会儿,房前屋后有动静了。丁木匠顺窗缝向外一看,嗬,比昨天多了一半。胖的瘦的,高的矮的,黄的黑的,连狼崽子都来了。
就见一个老狼张开血盆大嘴,嗷的一叫,其他几十条狼一齐叫;老狼一跳,几十条狼一齐跳。有的扒门,有的挠窗,有的窜到房顶拱房上的草,简直要把房子给抬起来,闹得丁木匠心里好紧张!
狼群闹腾了一阵子,领头的那条老狼开始找水喝了。其他的狼见老狼找水喝,也都去找水喝。老狼一下发现了水槽子,于是,叫了一声,把同伴都喊了过来,一齐喝盐水,两个槽子都围满了。
这群狼喝得正高兴,那个老狼又叫了一声,又都叫了起来,闹了起来,仍然上房的上房,挠窗的挠窗。房盖眼看就要拱漏了。
这时,那条老狼又累又渴,又要去喝水了。他们喝了一阵子,又去叫,又去闹。过一会儿又去喝盐水。这次,可不像头几次了,喝完盐水,嗓子像拉风匣,齁齁地叫不出动静,还伸着脖子一个劲儿咳嗽;四条腿象抽了筋,一溜歪斜,跌倒起不来了。
丁木匠一看机会到了,他把土炮从窗户伸出去,对准那头老狼就是一枪,老狼嗷的一声,蹿了个高,跌下来不动了。其他的狼一听枪响,争着想逃命,可哪动得了啊!气都喘不过来了,有的大概肚子里难受,在地上一个劲儿打滚,吭唧吭唧地从嘴里直往外流白沫子。
丁木匠放下土炮,摸起锛子,横劈竖砍,几十条狼全报销了!从此,柳树沟一带安稳了,再也没有狼闹事了。丁木匠又到老郑家做木匠活,小红也不挨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