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笙:哭灵

2024-05-02 07:19 来源: 高考学习网 本文影响了:464人

司玉笙:哭灵

“试试去吧,不就是哭它几声吗?还能练练嗓子……在家闲着,谁给你一分?”

秀就去了——是坐小车去的。

到了现场,一下车,有人便给她披上孝衣,好像给她套上了戏服。秀的身上就起了鸡皮疙瘩。进了灵棚,两排白帽在腿边晃动——跪棚的孝子在有气无力地哭;黑白幛子在风中飘摇,摇出瘆人的微响……

眼前什么也没有了,只有一片白。秀真的想哭,喉咙抽搐几下,一声凄厉从口里吊出——

“我那不该走的……啊……啊……”

这一声长哭,音润腔圆,带千般悲切、携万种哀情。那拖长了“啊”字在人耳朵里踅了几圈,便结了个硬茧儿,再不出来……

“就她哭得真……”

“那当然——她是咱县剧团的名角儿嘛……”

待封了土,秀得到一个封包,打开一验整二百。秀的眼里便跳出一点亮,从心底感激那个让她“试试”的邻居——这比唱一出戏来得快。

有了第一次,跟着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秀哭灵哭红了大半个县,都说她哭得有味儿。上门请她的多了,价钱也涨上去了,还得预约。秀闲不住,一天哭一场或两场,视对方的身份定价。都是车接车送的,出出进进甚为风光。

哭的次数多了,秀的“哭艺”也长进了,知道该在哪儿下劲儿。她进入角色很快,关节口上一披散头发,眼上抹些眼药水什么的,声带一张,带起一片哭嚎。主家如许的酬码高,她会一跃跳进墓坑里,两手扑棺,哭得天塌地陷,满身是土一脸泪,把个现场气氛推向高潮。

接了主家的钱,秀也不点,随便往口袋里一塞,脱下孝衣掖进蛇皮袋里——这里的风俗是谁穿的孝衣谁带走——上了车,掏出梳子粉盒,梳理打扮,一会儿工夫就变成另一个人,还是那般漂亮。

那个宜人的春夜,秀整理房间,将孝衣一件件拿起,拆成布料,码齐,一查,三百多件,心里“咯噔”一下,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从骨子里滴落下来,融进这堆白布里。是什么呢?秀怎么找也找不着……

她怔着,就感到害怕。

这一夜她做了许多恶梦。

没几天,剧团派人请她回去,说:“这一年多你‘走穴’走得差不多了,还是归队吧,下乡演好戏去……”

秀正想回去,便应了。

只上了几天班,秀蔫蔫地找到了头儿,还没开口,泪就出来了。

头儿问:“又怎么啦——谁欺负你了咋的?”

秀摇摇头。

“好好排练,任务紧呢……”

秀绷紧的嘴唇乱颤,颤了十几秒钟,颤出一声哭腔——

“我什么也练不成了,只会哭……”

外面刚走过一队送葬的。

(刊于《微型小说选刊》1996年第24期)

【点评】司玉笙的微型小说作品,有意追求司玉笙的叙述语态。“他把人物的内心语言、叙述人的叙事语言、人物的动作叙述全部熔为一炉,变成了一种节奏较快、文本简洁、个性突出的叙述话语(刘海涛语)”。读起来倍感文笔优美流畅,如行云流水,这一篇《哭灵》也不例外。

《哭灵》不仅是篇可读性强的作品,而且,还有着很深邃的内涵。

一个县剧团的名角,在县里也算得上一个小小艺术家。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她终于欣然接受了300场哭灵的“业务”——用她很好的嗓子去唱给死人听。从这一选择中读者似乎悟到什么,不过,这样去理解,又似乎太肤浅。作者还把深层的人生哲理披露给我们看,这位女主角最终丢失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最后只留下了哭的本领了。

我们的女主人公丢失了什么呢?她丢失了一个艺术家下乡替人民服务的艺德,她再也无法替活人服务了,这是女主人公始料不及的悲哀。作者就把这样凝重的理性思考置于轻松的叙述之中,让我们去惆怅。(吴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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